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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志文:论线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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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6-06 10:27作者:邱志文来源:中国书法网

论线形状

邱志文

  

  对线形状的关注,是书法研究的应有之义。“盖书,形学也”(康有为语),此处之形,除了包括宏观层面的篇形状、中观层面的字形状,当然还包括微观层面的线形状。对线形状的考究,是书法线条区别于一般线条的重要方面。如几何线条可以在线位置、线方向、线长度上有所讲究,但于线形状却从未在意。有些书家喜用 “点画”而非“线条”概念来理解书法艺术的基本构成元素,即含有对线形状的强调之意。中国书法是“世界上变化最丰富的徒手线的集合”(邱振中语),其线形状之多变,宛如形态各异的树叶,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这也使人们对线形状的研究望而却步。我们认为,在线形状的研究上,数千年的中国书法发展史为我们提供了许多历久弥新的不朽经典,既为经典,必有其道。“道”无非“变化之道”和“不变之道”,对线形状的考察,亦可作如是观。

  

一、线形状的价值

  线形状的价值突出表现在:它为人们探究笔法提供直观的依据。

  

  笔法是古代书法的核心,对“书法”的探究在很大程度上表现为对“笔法”的探究。以季伏昆编著的《中国书论辑要》为例,其论述笔法的篇幅占居绝对优势,达98页,而论述结构和章法的篇幅,总共不过35页。然而对笔法的探究,传统书论多把线形状搁置一旁,这就使笔法流于空泛和抽象,甚至出现跟实际相悖之失。如传为王羲之的书论有云,用笔须“存筋藏锋,灭迹隐端”(《书论》句),要“藏骨抱筋,含文包质”(《用笔赋》句)。若以王羲之早期作品(如《姨母帖》)比照,上述书论与其书作是相符的;若以王羲之成熟期作品比照(如《兰亭序》等),上述书论与其书作则相去甚远。东晋谢灵运写过一句堪称其最有名的诗句:“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人们赏誉其为诗界的“谢家春”。王羲之的伟大,也在于他在书法界创造了“王家春”:其书风以“今妍”取代“古质”,把人们的审美从朴率的世界带入唯美的境界。这种唯美的境界,山明水秀,清新怡人,显然不是“存筋藏锋”,而是“锋发韵流”,不是“含文包质”,而是“神清气爽”。至于传统书论中那些笔法神授说、笔法秘传说,以及钟繇从韦诞处见蔡邕笔法而未得,遂“拊膺尽青,因呕血”、“及诞死,繇阴令人发其墓而得之”等记载,已将笔法神秘化,聊博一笑而已,与笔法的科学探究毫不相干。

  

  以线形状为直观依据,反推笔法的本来动作和过程,是探究笔法的科学路径。这类似于侦探中的“痕迹学”。2011年5月2日,我的故乡——广西贺州市发生了一宗灭门惨案,一家四口(丈夫、妻子、儿子、女儿)同时在家中遇害。时间一天天过去,案件仍无头绪,公安机关面临的压力很大,征集破案线索的悬赏金额也从5万元飙升至20万元。中国刑警学院痕迹学专家戴林教授在察看案发现场的门锁之后,很快作出鉴定结论:“房门钥匙被复制”、“后配钥匙开锁”,并随即引出“不排除家属、亲近者作案”的合理怀疑。侦察范围迅速缩小,案发第18天,凶杀案主犯——遇害家庭主妇的妹妹被抓捕归案。可见,在刑事侦查中,对相关痕迹的观察、分析和判断,于案件侦破具有重要价值。同理,在书法艺术中,对线形状的观察、分析和判断,于笔法还原也具有重要价值。从线形状到笔法还原,是一个由表及里、由静入动的过程,这个过程往往需要多次反复的试错,需要灵活的调整纠偏能力,需要发散性思维的支持,需要有想象力的参与。

  

  要发挥线形状在笔法还原中的价值,应甘于从最基础的事情做起,如描红。在描红的双钩环节,毫发不爽的勾勒,能极大强化对线形状的印象;在描红的填墨环节,一笔塑形、不可添饰的要求,对掌握笔法大有裨益。描红并非只适用于书法学习的初始阶段,在书法学习的高级阶段,为增进对笔法的正确理解和精准把握,也会运用到描红这种似简单却磨人的方法。我记得两年多前,张羽翔在广西南宁曾举办过一期“二王”摹书培训班,把“描红”做得很专业:介绍唐摹理论,在A4拷贝台上传授摹书技法(如勾摹、摹填、摹临等)。此事虽招来一些非议,但其做法不失为明智之举。何处寻求真笔法?不着眼于线形状,还能另有它法吗?至此,我想起启功先生,他曾用透明的塑料纸覆盖在字帖上摹写,省去双钩环节。我又想起一位书友,他更为干脆,连塑料纸也省去,直接用干净的毛笔蘸清水,在字帖上照着点画书写。至于一般的对临,当然也需透过线形状去琢磨笔法,尽管这种琢磨会因人而异,会带上很大的主观性(如对所谓“节笔”的琢磨即如此),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种能准确、洗练、生动、自然地再现原作点画效果的笔法,则是最为可取的。

  

二、线形状的变化之道

(一)因字体不同而变

  这种变化,可以是纯粹性的,以拉开字体之间的区别度。一位舞者,要跳出不同民族舞蹈的韵味,就要抓住其个性特征,如新疆舞的绕腕和移颈,藏族舞的踢踏和甩袖,蒙古舞的抖肩和扬鞭,朝鲜舞的鹤步和柳手等。一位书者,要写出不同字体的韵味,也要抓住其字体特征,而线形状是体现字体特征的重要方面。一笔简单的“横”画,要拉开字体之别,其线形状就有着较严格的规定性。一般来说,篆书横画藏头护尾,凝练内敛;隶书横画一波三折,形态外肆;楷书横画方起圆收,骨力洞达;行草书横画起伏多变,意态自若。

  


  

  写某种字体,仅模拟其形体结构而忽视其线形状特征,绝难写出上好的作品。写隶书,隋唐远不及两汉纯粹,因为隋唐隶书在线形状上有明显的楷书化倾向,醇茂之意荡然无存,连欧阳询这样的大家概莫能外,从其《房彦谦碑》可见一斑。

  


  

  写草书,明代解缙、张骏之作实属下品,且不说其缠绕无序的使转令布局繁乱不堪,单看其平拖直过、圆滑单调的线条,就欠缺草书的点画功夫:行笔如飞却莫不中节,须知“草以点画为情性”!

  


  

  一位书家,偏工易就,尽善难求,自诩“五体皆擅”者,多欺世盗名之徒。像邓石如这样的实力型书家,其成就也仅限于篆隶,别体则少有可观处。1978年,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了《常用字字帖》,后重印多次,颇为畅销,该帖有楷、隶、行、草、篆五体对照,每体由不同书家书写(如翁闿运写楷书、胡问遂写行书等),从而保证了各字体在线形状上的纯粹性。试想,若五体由一人书写,其效果又会如何?

  

  这种变化,也可以是综合性的,以增加字体在审美上的耐看性。书法线形状的塑造,在以字体特征的呈现为大体倾向的前提下,它可以适度变化,灵活调整,引进异质元素,增强对比效果。在中国书法史上,处于过渡期的字体,往往带有上述特征。如隶书初创时,其线形状多篆隶杂糅;正书初创时,其线形状多隶真杂糅。钟繇楷书的魅力正在于此:字体由隶向楷演变,既初具楷书面目,又时露隶书遗意,唐代张怀瓘以“点画之间多有异趣,可谓幽深无际,古雅有余”评之,颇为精当。清代书家(如何绍基、沈曾植等)普遍从隶书汲取精髓,以隶入楷、入行、入草,使书风古朴典雅,不坠俗格。

  


  

  真正杰出的创造,从不为既定模式所限制。司马光写《资治通鉴》,虽为史书,但他不受写实束缚,写得既有史的典实,又有文的神采,堪称文史结合之典范。清代毕沅写有《续资治通鉴》,囿于写实,兴致索然,味如嚼蜡。书法艺术之创造,其理亦然。

  

(二)随风格差异而变

  线形状因风格差异而变,这是一种近似“境域主义”的普遍现象。国画中的皴法,要表现江南山色清秀淡雅的风格,选用舒松条畅的“披麻皴”,就最为恰当,元代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即用此法;要表现冀北山岳坚硬方峻的风格,选用猛利粗阔的“斧劈皴”,则甚为妥贴,南宋马远《踏歌图》就用此法。

  


  形式构成理论认为,线形状有其相对稳定的含蕴,有其倾向性的指涉,它能使人产生某种心理上的意兴。一般来说,雄强、大气的风格,宜多用直线、粗线;优美、秀逸的风格,宜多用曲线、细线;悲怆、凄苦的风格,宜多用断线、残线,等等。中国古代的冷兵器,其文化意蕴耐人寻味:剑为百兵之君,矫健优美,刚柔相济,常为君子所佩,“剑胆琴心”乃其审美理想;刀为兵戈猛器,“刀,到也”(《释名》),意谓刀求一击必杀,它常为豪侠所使,晚清武林高手“大刀王五”即是典型;棍为无刃钝器,虽有“棍扫一大片”之威,然多不置人死地,佛门戒杀生,和尚遂持棍为械,求制敌而不杀,“少林棍”就名震天下。上述兵器,若勾画其廓或剪取其影,就形成类似书法笔画的“线形状”,它与“风格”之联动关系,也溢然可感!

  


  线形状因风格差异而变,在书法艺术中无疑表现得最为典型。可以说,书法风格有多丰富,线形状就有多丰富,在这一点上,中国画、西洋画、现代抽象艺术等均难望其项背。线形状因风格差异而变,借助以下方法可以看得更清楚:

  

  1、强对比。把风格截然相反的作品加以并置和比较,各自的特点在强烈对比中越发突出和鲜明。对比康定斯基的热抽象绘画与蒙得里安的冷抽象绘画,对比杜甫的现实主义诗歌与李白的浪漫主义诗歌,对比苏轼的豪放派词作与李清照的婉约派词作,均能奏此良效。在书法艺术中,风格相反的情况俯拾皆是,如魏晋残纸的质朴与二王书风的清俊,《曹全碑》的婉媚与《张迁碑》的直率,褚体楷书的优美与颜体楷书的崇高,董其昌行书的文雅与王铎行书的雄肆,白焦书法的书卷气与吴昌硕书法的金石气,等等,善作比较和分析,对理解线形状与风格之关系帮助极大。如魏晋残纸与二王书法对比,前者的质朴源于自然的书写,线条任笔成形,圆健率意,不假雕饰,属原生态型的;后者的清俊出于高超的技艺,线条追求复杂,拒绝简单,追求精到,拒绝粗糙,追求优雅,拒绝俗野,它属修炼型的,立足于艰苦的技艺磨练,根植于深厚的内在教养。

  


  

  再如褚体楷书和颜体楷书对比,曲线的运用均其所擅,但褚体楷书的曲线轻盈、细劲、曼妙,还不时呈S型,生动优美,有音乐之韵律;颜体楷书的曲线多粗壮、丰盈、凝重,藏头护尾,有篆籀气,属典型的“中实”用笔。从曲线形状看,褚似婵娟美女,颜似堂堂壮汉,褚似体操运动员,颜似举重运动员。褚字的飘逸清空,颜字的雄浑厚重,与各自对曲线的妙用息息相关。

  


  

  2、辨精微。细微之处见精神。对风格大类接近的作品,须明察秋毫,同中求异,方能悟其道,得其味,用其妙。同属建安风骨,曹操的诗苍凉不失高爽,曹植的诗苍凉却还华美;同属豪放派词风,苏轼的词豪放中寓超妙,富旷逸之怀,辛弃疾的词豪放中寓沉郁,多愤慨之气。就书法来说,同属江左风流,二王书法的区别何在?同属雅俗共赏,赵董书法的区别何在?同属隶楷杂糅之“南碑”,二爨(《爨龙颜碑》、《爨宝子碑》)的区别何在?同属简净书风,八大书法与弘一书法的区别何在?此类区别,可从线形状视角观之。以王羲之和王献之的行书为例,二者均刚柔相济,但“大王”书刚略胜柔,“小王”书柔略胜刚。从线形状看,“大王”书入笔如截玉断金,干净利索,锋芒外耀,行笔万毫齐力,猛锐刚坚,奇而不平,厚而不扁;“小王”书入笔多藏锋敛锷,轻起微顿,力柔气缓,行笔从容不迫,内含筋骨,腴而能清,沉而能逸,羊欣评之“骨势不及父,而媚趣过之”(《采古来能书人名》),乃至当之论。

  


  

  3、识标志。标志性动作或符号,具有凸显形象、强化风格之效。丘吉尔沉着、达观、坚忍、幽默的绅士风度,被永远定格于他口叼雪茄的经典画面;周润发则口叼牙签,使其重情重义的英雄本色与玩世不恭的外表形成鲜明的对比;美人痣更显女性的妩媚妖娆,在玛丽莲·梦露那里,甚至成为她风情万种的性感女神的标志。在书法艺术中,诸多书体或作品的风格,往往有其标志性的线形状。如皇象《天发神谶碑》似剑倒悬、凛威森严的竖画,索靖《月仪帖》笔锋犀利、飒爽有神的“银钩虿尾”,《爨宝子碑》两头微翘、幽默顽皮的横画,欧体楷书刚而不锐、峻而愈厚的钩趯,颜体楷书铿锵壮阔、施呈雁尾的捺画,米芾行书刚劲如铁、锐利如锋的蟹爪钩,郑燮“六分半书”掺杂兰竹笔意、奇崛怪诞的波磔,张裕钊魏碑内圆外方、气骨兼备的转折,等等。

  


  

  在民间(如我国福建及东瀛日本等地),不少人把张瑞图的字敬若画符,恭悬厅室,以避“火厄”,究其缘由,除百姓视张瑞图为水星下凡外,更与其书法的标志性线条相关:那种杀锋入纸、尖锐铦利、刚猛跳荡的线条,具有一种勇往直前、无坚不摧的力量!看线条(尤其是标志性线条),须具慧眼。对苏轼戈画之偃卧状,黄庭坚别有会心,他说:“或云‘东坡作戈多成病笔,腕著而笔卧,故左秀而右枯’,此又见其管中窥豹、不识大体。不知西施捧心而颦,虽其病处,乃自成妍。”(《山谷集》)。

  

(三)为规避雷同而变

  “变者,天也”(康有为《广艺舟双楫》)。“变”是绝对的,它是艺术活力之源。从某种意义上说,变化是能力的体现。猪八戒36变,能力高于唐僧;孙悟空72变,能力高于八戒;如来佛法力无边,变化莫测,能力远非悟空可比。从书法变化能力看,若作类比,赵孟頫似猪八戒,米芾似孙悟空,王羲之似如来佛。书法强调艺术性,它跟强调实用性的写字不同:写字是把复杂事情简单化,书法是把简单事情复杂化。复杂化主要体现于“变”上。

  

  为规避雷同而变的线形状,在楷书中已有成熟的模式。这套模式集中表现在笔画形态上,它要求丰富多变,而不能整齐划一。随着历史的发展,形态各异的笔画被创造出来。如横有细腰横、左尖横、右尖横、上仰横、下俯横,竖有垂露竖、悬针竖、相向竖、相背竖,撇有平撇、竖撇、兰叶撇、弯头撇、回锋撇,捺有刀捺、波捺、反捺,折有圆转、方折、断折,点有蹲式点、撇式点、顾盼点,钩有明钩、暗钩,等等。丰富多样的楷书笔画,可划分为两大类型:基本形态和变化形态。楷书入门者,须掌握笔画的基本形态;楷书提高者,还须掌握笔画的变化形态。对楷书笔画的研究和学习,实际上就是对线形状变化之道的研究和学习。

  

  “数画并施,其形各异”,唐代孙过庭《书谱》中的这句话,道出了线形状变化的规律,指出了线形状变化最为常见之情形。线形状的变化处理,不能孤立进行,不能就笔画论笔画,而要置之于相应的“关系场”中,把并置的数画视为一个彼此相关的有机整体。按照这种思路做出的线形状变化,有其内在的依据,它是随机应变、随遇而安的,它是“自然变”而非“故作变”。线形状的这种变化,在古代优秀书法作品中不乏其例。如下图王铎的“書”字,通过起收、长短、曲直、轻重、断续等变化,使自上而下的八根横画各呈其姿,和而不同。王羲之的“此”字,竖画的“其形各异”,借助于最常用之手段——发笔的变化来取得。这使我们想起中国乒乓球队总教练刘国梁,其发球变幻莫测,时而铲削,时而逆旋,时而正手,时而反扣,时而高抛,时而低压,令对手惶然失措。

  


  

三、线形状的不变之道

(一)塑形律

  精斟细酌,线形状的复杂性,可令人望而却步。汪永江对王羲之《初月帖》首行的“山”字详加分析,指出它内含17个用笔动作,由37条边廓线围兜而成!(《大学书法》,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202页)。这使我想到海岸线的测量,它可以无限深化,越趋精确,但永无定值。因为海岸线由无数弯度组成,大弯度里有小弯度,小弯度里有更小的弯度。一般海岸线的测量,多以直线予以概括,求其大致而已。对线形状的分析,也离不开简化和概括。

  

  四边塑形。从静态及分析的角度看,线形状由左右上下四条边线围兜而成。若作最高层级的概括,书法线条最基本的形态是由直线围兜而成的长方形(类似黑体字的横画),对该线形的巧妙切削,可化生万千笔画。因为在造型艺术中,直线的概括力最强。若作次一层级的概括,我们不难发现,构成线形状的四条边线,仍有规律可循。以横向线条为例,左右边线无非方圆,上下边线无非粗细。左边线为入笔处,顺锋切入称方笔,因笔锋切入角度不同,方笔的表现形态有直形、斜形、尖形之别;逆锋起笔称圆笔,因起笔落毫的方向变化,圆笔的表现形态也会有所不同。右边线为收笔处,放锋收笔时形态尖锐,属方笔范畴;回锋收笔时形态含藏,属圆笔范畴。上下边线之构形表现为粗细变化,它取决于行笔中的提按,二者的对应关系不外乎六种:行笔为按提按,线条则粗细粗;行笔为提按提,线条则细粗细;行笔先提后按,线条则前细后粗;行笔先按后提,线条则前粗后细;行笔提按多变,线条亦粗细多变;行笔无提按,线条亦无粗细。与书法实践中线形状的无限丰富性相比,对线形状四边塑形的概括,或许过于简单,但它仍不失为一种有用工具,它可以使我们面对千变万化、形态各异的线条时,不致两眼茫然、手足无措,相反,它能帮助我们对线形状进行更主动、更自觉的、更理性的把握。至此,我想到绘画,它用立方体和圆,涵盖万物体状之所有可能;我想到经济学,它用供给和需求,释解人类纷纭杂沓的经济现象。事实证明,越简单的工具普适性越强,也越有用!

  

  一笔塑形。从动态及表现的角度看,书法的线条强调一笔塑形,不得修改。气韵生动、妙造自然是中国书法追求的至高境界,这种境界的微观基础,就是一笔塑形。补笔添墨,描头画角,其形必猥,其神必散,其格必卑。欲把握线形状,须在“四边塑形”分析的基础上,重点解决“一笔塑形”问题。判断笔法之优劣,不看其说得怎样,而看其用得如何,进言之,看其能否做到“一笔塑形”:一气呵成,神完势足,极精准又极洗练!这种类似于小平“猫论”的认识,使人在笔法上获得了一种观念解放:笔法的获得可以来自师承,也可以源于自求,笔法的使用可以是名家,也可以是常人,这些都无关宏旨,笔法的关键在于行之有效!

  

(二)和谐律

  线形状的塑造,在追求变化的同时,还要强调和谐。和谐方能把作品统归于“一”:一个整体,一种趋向,一种氛围。越复杂的系统越不稳定,谋求线形状之和谐,关键是异中求同。艺术意义而非科学意义上的“同”,不是相同,而是相似。作品相似性愈多,其整合的力量愈强,其群化的效应愈显,作品也愈趋和谐。比如,相似的某类线形状在数量上占居绝对优势,量变引起质变,作品的整体基调随之呈现,和谐感便扑面而来。褚遂良《雁塔圣教序》即如此,在线形状上,它以精致的细线和灵动的曲线为主体,使清丽曼妙的基调弥漫全篇,整个作品异常优美与和谐。

  


  

  再如,对变化之“度”恰当把握,也能促进和谐。变化因素过多,变化幅度过大,作品凌乱不堪,相似性奇缺,和谐感便无从而生。写“之”字,我们可以用篆隶草行楷等不同字体写,可以用欧颜柳赵、苏黄米蔡等不同书体写,其线形状变化可谓大矣,但不和谐。王羲之对变化之“度”的把握堪称高手,其《兰亭序》中的20个“之”字,线形状的塑造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线形状的相似性得以关照,一种寓变化于和谐之美流溢其上。又如,呼应手法的运用。某种线形状孤立存在,形单影只,难得和谐。呼应,说白了就是寻找同类项,增加相似性,破孤独之境,求和谐之美。如王铎行草作品的涨墨处,线形状含混难辨,这样的处理在其作品中通常不会孤立存在,于距离较远处故伎重演,以示呼应,作品的和谐感便倏然而至。国画中似美女簪花的“点苔”,也是画家常用的呼应手法,它颇有统一画面之效。

  


  

(三)形神律

  线形状虽重“形”,但不可忽视“神”。有形无神似僵尸,有神无形似游魂。南朝王僧虔《笔意赞》指出:“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后人。”细斟“永字八法”,侧、勒、努、趯、策、掠、啄、磔,无一不强调形神俱得。平时说某双钩廓填本“下真迹一等”、“几可乱真”,其微妙之差正在“神”上。

  

  神居何所?神居于形。什么样的形更具神采?形与神的对应规律是什么?这是书法形式构成要研究的问题。线形状的研究亦然,前文(如“随风格差异而变”等)对此已有所涉及。另须重视的是,要把握线形状之“神”,除应关注“实有”之处,还应关注“虚无”之处。实有之处可观,虚无之处难觅,后者把握难度更大。对“虚无”之处的关注,可重点放在“气”上。气是中国文化中的一个重要概念,我的一位同道崔树强先生在写博士论文时,就选了《气的思想与中国书法》这样一个题目来做。“内炼一口气,外炼筋皮骨”,这虽为武学用语,但极适用于中国书法。气是中国书法的内核,宗白华先生认为书法从音乐而来,其着眼点正在于此。气在中国书法中具体表现为气息、气韵、气势、气脉、气象、气骨、气度、气格等。品评书法,我们常用气息清灵、气韵生动、气势腾骧、气脉贯通等词,这实际上是对作品神采的肯定。三国时钟繇之所以把其外甥宋翼骂得狗血喷头,使其三年不敢见面,正因为宋翼写字布若算子,毫无气息,有形无神。“气”虽玄乎,但它也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在线条的发笔、转折、搭锋、提飞、引带、收束等处,尤须留意。观王羲之行草,每有澄澈空明、神朗气清之感,这种感觉正源于其微妙灵敏的线条。

  


  

  综上,线形状的塑造,要形神兼具,但“神”须依托“形”而存在。唯物论之伟力,不服都不行!

  

  (本文发表于《书法赏评》2014年第2期)

文章分类: 艺术学库视野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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