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沛流离的故土情怀——阿方斯·穆夏与布拉格

穆夏 风信子公主 招贴

夏 斯万特维特的庆典——战神的救赎 布面油彩

　　■全东语

　　伏尔塔瓦河穿城而过。宽阔的河水闪着幽微的光波缓缓流动，渐渐洗尽这座城市久远的铅华，让曾经的欢笑和悲伤都不再鲜明，潜入每一个日出日落和人来人往。查理大桥上人潮熙攘，热闹和匆忙带着浮光掠影般的潦草。喧闹中，那些古典的建筑依然端庄崇高，就像固守着遥远的信仰而看向这个时代的现实。老城的石板路已磨得又滑又亮，灰色石块从脚下漫延开去，感觉在这里每一步都踏着过去和现在的时光。穿过一条条这灰色时光的小巷，就来到穆夏博物馆。博物馆由他的孙子约翰·穆夏运营，井井有条地陈列着老照片、老家具和艺术家各个时期的作品。

　　1860年，阿方斯·穆夏出生在捷克摩纳维亚州，1887年，穆夏到了巴黎，在朱丽亚艺术学院学习，同时做一些杂志和广告插画维持生活。而1894年的圣诞节，对于穆夏来说，是一个真正的神的礼物。正值圣诞假期，穆夏在朋友的公司帮忙，当时巴黎最负盛名的演员莎拉·伯恩哈特打来电话，要求立即为她的戏剧《吉斯蒙达》印刷新的海报招贴。穆夏临危受命，穿着租来的燕尾服去剧院观看了伯恩哈特的演出，然后在剧院旁边咖啡馆的桌子上画出了招贴的草图。这张新的海报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使用修长的图形、柔和的色彩和逼近真人的形象给人物带来了端庄和高贵的气质，花草的装饰华丽高雅，图案和线条丰富柔美，诗意洋溢。这一创作为海报招贴这种商业艺术表现形式带来了全新的风格转变。这张海报受到巴黎观众的广泛喜爱，并使得海报招贴画收藏掀起热潮。“尊贵的莎拉”也被这幅海报迷住了，立即和穆夏签订了一个为期六年的专属设计合同。穆夏的海报招贴以及珠宝、家具、室内装饰等设计成了新艺术运动的一个重要的形式，新的装饰风格和诗意的象征性以及优雅的色彩和古典气质是穆夏特有的风尚。

　　穆夏也是一个大自然的热爱者，在他的作品中多以自然风光为装饰背景，花朵绮丽美艳、草木繁盛缠绵。受拜占庭和古老艺术的影响，装饰图案精细复杂，多以线条来表现女性的娇媚，充满含蓄的浪漫柔情。人物背景多有圆形装饰图示，如同圣洁的光环一般，呈现出神圣稳定的庄重。他的《四季》、《艺术》，以及《四朵花》四联画，以季节、花卉为表现手法和象征标志来表达主题，赋予象征性和装饰性一种新的方式和意义。他的新艺术风尚被世界各地的装饰艺术大量采用和模仿，甚至在当下席卷全球的日本动漫热潮中，随处可见穆夏式新艺术风格的新呈现。

　　但是，对于穆夏来说，捷克的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才是他艺术创作的根基和梦想。1910年，穆夏一家回到了布拉格，在兹比洛赫的城堡里开始了大型系列绘画《斯拉夫史诗》的创作，直到1928年，历时18年，这组聚积了他一生梦想和能量的20幅巨幅绘画作品终于诞生。作品以捷克和斯拉夫的历史、寓言、宗教以及战争为主题，以记录和表达斯拉夫民族悲壮、深厚、勇敢而乐观的精神和智慧。这是穆夏对捷克和斯拉夫民族和国家的热爱与忠诚，是献给捷克和斯拉夫文化和历史的最高敬仰和赞礼。

　　其中《斯万特维特的庆典——战神的救赎》描绘了荣耀战神斯万特维特的盛大庆典节日。穆夏是以一个虚构的场景来象征斯拉夫的光荣。左边的背景可看到圣庙，中间明亮的部分是一个母亲和孩子，落日在她的身后发散出温暖的光芒。在中部的顶端，斯拉夫英雄正在死去，而战神托着菩提树新发的叶子。中间竖立的闪着蓝光的宝剑握在战神的手中，象征着保卫斯拉夫的未来。艺术家对于战争的感受则是安排在前景中间靠右的三个音乐家。音乐，表达了穆夏反对战争、祈盼和平的愿望。

　　站在巨大的画作面前，人如此渺小，悠远历史如星海浩荡。当1928年穆夏把全部20幅作品捐献给布拉格政府作为捷克斯洛伐克独立十周年献礼的时候，历史和现实，已是斗转星移。穆夏的绘画早已被抛在时代的潮流之外，被看作已经过时的民族主义和学院派风格而格格不入。布拉格政府对于此次捐献也是态度冷淡，只在1935年做了一个临时展出后，全部作品就被卷起来束之高阁。

　　1939年，德军占领捷克斯洛伐克，由于艺术的民族主义“反动思想”和犹太血统，穆夏被捕，同年7月14日在布拉格病逝。

　　2012年，在艺术家去世73年之后，全部 《斯拉夫史诗》才完整展出在布拉格国家画廊。而后为了争夺这批杰作，布拉格市政府、穆夏家乡摩纳维亚、穆夏博物馆开始了持久的诉讼，至今仍争执不休。

（作者系艺术策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