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公绥《隶书体》原文、注释和译文

【作者介绍和题解】

成公绥(公元231年一273年)西晋文学家，复姓成公，名绥，字子安，东郡白马(今河南滑县东)人。幼而聪敏，博涉经传，性寡欲，不营资产，不求闻达。家贫岁饥，处之如常，颇为张华所推重。所著诗、赋、杂笔十余卷，惜已散佚。明张溥辑有《成公子安集》。这篇《隶书体》，即选自《成公子安集》。

这篇文章，是从文字的实用功能和书法的艺术美两个方面，来论述隶书的。在文字的实用功能方面，认为隶书既无篆书的繁，也无草书的近伪，是最“适之中庸”的;在书法的艺术美方面，从行笔、运笔到结体、风格，都写出了隶书的特点。虽然在某些形容上，似乎太抽象不易理解，如结合自己的临池实践去领会，还是很有启发性的。

【原文、注释和译文】

原文：

皇颇作文，因物构思;观彼鸟迹，遂成文字。灿矣成章。阅之后嗣，存载道德，纪纲万事。俗所传述，实由书纪，时变巧易，古今各异。

注释：

1. “皇领作文”四句：是概述仓领怎样创造的文字。皇领：对仓散的尊称。

   　

2. 因物构思：依据自然物象运用心思。构思：运用心思。指创作过程中酝酸思考的脑力活动。

   　

3. 鸟迹：鸟类的足迹。概指自然现象。

   　

4. “灿矣成章”四句：主要概述文宇的实用功能。灿：光彩鲜明。此处是对文字功能的赞美。章：文章。

   　

5. 后肠：后世、后代。

   　

6. 纪纲：治理、管理。

   　

7. 俗：大众、大家。此处指一代一代的人。

   　

8. 书纪：书写、纪录。纪：通“记”。

译文：

仓颉的创造文字，是依据自然物象来酝酿思考、是观察幕拟自然物象而造成的。文字可以写出有意义的文章，使后代的人得到阅读;可以把道德准则记载下来，用以管理社会上的一切事宜。历代的文献，都是赖文字来纪录。不过随着时代的变化，字形也起了变化，古和今就不一样了。

原文：

虫篆既繁，草蒿近伪，适之中庸，莫尚于隶。规矩有则，用之简易，随便适宜，亦有弛张。操笔假墨，抵押毫芒;彪焕磥硌，形体抑扬;芬葩连属，分间罗行。烂若天文之布曜，蔚若锦绣之有章。或轻拂徐振，缓按急挑，挽横引纵，左牵右绕;长波郁拂，微势缥缈。工巧难传，善之者少;应心稳手，必由意晓。尔乃动纤指、举弱腕、握素丸、染玄翰，彤管电流，雨下雹散;点黑主折拔，掣挫安按;缤纷络绎，纷华粲烂。絪温卓苹，一何壮观！繁缛成文，又何可玩！

注释：

1. 虫篆：也叫“鸟虫书”，是篆书发展中的一体变体。因字形类鸟虫故名。从秦书八体到新莽六书，都有这种书体。此处概指篆书。

   　

2. 草蒿：即草书。近伪：草书和楷书都是从隶书的发展中变化出来的。“近伪”，指在体型上变化大、与原来隶书的字型距离远了、不容易认。

   　

3. 中庸：濡家的伦理思想、最高的道德标准。言处理事情，要不偏不倚、无过和不及。此处借用为：既不繁也不近伪。

4. 尚：超过。

   　

5. 弛张：张，伸展、扩大。弛，与张相反。有弛有张，意为富有变化。

   　

6. 抵押：犹“运笔”。毫芒：犹“毫末”。比喻极其细微。

   　

7. 彪焕：光华灿烂。磥硌：壮大雄伟的样子。

   　

8. 抑扬：本指音调有节奏、有高有低。此处借喻为姿态富有变化。

9. 芬葩：美花。连属：相连接。

   　

10. 分间罗行：分布间隔、罗列成行。

11. 天文：日月星辰等夭体，在宇宙间分布运行现象。此处指夭空。曜：日、月和金木水火土五星的总称。

    　

12. 蔚：华美。锦：花纹精致、色彩瑰丽的丝织品。绣：指刺绣品。章：文采。

    　

13. 或：此处作语助，无义。轻拂徐振：拂笔要轻，振笔要慢。

    　

14. 级按急挑：按笔要缓，挑笔要急。

    　

15. 挽橄引纵。横硬要挽笔，竖画要引笔。

    　

16. 左牵右绕：向左行笔要牵，向右行笔要绕。

    　

17. 波：捺的折波。此处概指笔面。郁拂：狡茂而生动。

18. 势：寓于运笔中的姿态。或称“笔势”。缥缈：高运隐约的样子。

    　

19. 应心稳手：犹“得心应手”。

    　

20. 意晓：犹“脚有成竹”、“意在笔先”。

    　

21. 素执：洁白精致的细绢。古代无纸，多写在绢帛上。

    　

22. 玄翰：墨和笔。

    　

23. 彤管：赤管笔。

    　

24. 雹散，冰截或雪珠与雨夹杂而下。散：应为“彼”，雪珠。

    　

25. 点黑主折拔;指各种笔法。黑主：音主(zhu)，指逗顿的笔法。

    　

26. 掣挫安按：指各种运笔。

    　

27. 缤纷：繁多的样子。

    　

28. 纷华：亦作“芬华”，富丽萦华。架烂：光采鲜明的样子。

    　

29. 絪温：同“氤氲”，云烟弥漫之状。

    　

30. 卓荤：亦作丝卓砾”，超绝特出。

    　

31. 繁缛：富丽。曹植《七启》：“步光之剑，华藻族缉。”

    　

32. 玩：欣赏。

译文：

篆书写起来繁杂，草书的字形不容易认识。既不繁又不近伪而适中的，没有能比得上隶书的了。隶书的造型有规矩准则，写起来又简单容易，在实用功能上既随便又适宜;在书法艺术上，有张有弛富于变化。作为书法艺术，书写时，在最细徽的地方也要注意运笔运墨。隶书，神采光华灿烂、气魄壮大雄伟;其形态，像美妙的音乐抑扬富有变化，又像相连接的鲜花分布间隔、罗列成行。其灿烂，像晴空中布满的星辰。其华美，像锦绣上织成的文采。书写的时候，拂笔要轻、振笔要慢、按笔要缓、挑笔要急;横画要挽笔，竖画要引笔，左旁要牵，右旁要绕，长笔画要繁茂而生动，细微的笔势要高远而隐约。书法艺术的技巧，是不容传授的;善于掌握它的人不多。达到得心应手，必须胸有成竹能先晓其意，然后再动纤指执笔、举弱腕运力，掌握住素执、运用好笔墨。书写的时候，行笔的迅速如，电光流驰，笔着素绒之上如雹散的降落。各种笔画，在运笔上皆有顿挫变化：点画上，如落英缤纷、络绎不断;体态上，富丽繁茂、光采鲜明;气势上，如云烟弥漫而超绝特出。这是多么的壮观!富丽的文采，又是多么值得欣赏！

原文：

章周道之郁郁，表唐虞之耀焕，若乃八分玺法，殊好异制，分白赋黑，棋布星列;翘首举尾，直刺邪制二，缱绻结体，衫夺节。或若纠龙盘游，蜿蜒轩翥，莺凤翱翔，矫翼欲去;或若鹜鸟将击，并体抑怒，良马腾骥，奔放向路。仰而望之，郁若霄雾朝升，游烟连云，俯而察之，漂若清风厉水，漪澜成文。垂象表式，有楷有模，形功难详。粗举大体。

注释：

1. 周道：周代文王、武王之道。郁郁：富有文采。

   　

2. 唐成：唐尧、虞舜。

   　

3. 八分：成熟定型的汉隶。玺法：印玺上的书体。指篆书。

   　

4. 制：式样。此处指字体。

   　

5. 分白赋黑：黑白分明。指隶书有撇有捺，笔画形态各不相同。

   　

6. 邪犁：向邪处牵引。邪，通“斜”。

   　

7. 缱绻：感情密切、固结不解。节：高峻的样子。《诗·小雅》：“节彼南山。”

   　

8. 纠龙：古代传说中的一种龙。无角、身体盘曲。必通“鱿”。

   　

9. 轩翥：亦作“骞翥”，飞举的样子。

   　

10. 矫具：昂起两翅。矫，通“桥气

    　

11. 鹜鸟：鹰鹤之类的猛禽。

    　

12. 并体抑怒：紧缩身体、压抑住怒气。指猛禽准备奋飞将击时的姿态。

    　

13. 腾软：飞跃、奔腾。

    　

14. 仰而望之：抬头望，此处指远望。

    　

15. 郁：繁盛的样子。

    　

16. 俯而察之：低下头观察。指近看。

    　

17. 漂：高远的样子。《汉书。杨浑传》报惠王书：“有段干木、田子方之遗风，漂然皆有节概。”厉：疾飞。此处借作疾吹、掠过。

    　

18. 漪澜：水波纹。文：纹理;花纹。

    　

19. 垂：流传。象、式：皆法式、法度、法则之义。

    　

20. 形：形式。指“彪焕孩，形体抑扬”等的艺术美。功：功能。指“存载道德，纪纲万事”等的文字功能。

    　

21. 举：推荐。提出。大体：约略的梗概。

译文：

隶书的文字功用，它既能彰明周代文王、武王的郁郁之道。又可表达唐尧、虞舜时期的盛世翅焕。如若和篆书相比较，则体制异、优点殊各有各的长处。隶书的特点是：笔画上，有擞有捺黑白分明;章法上，如棋子的分布、星辰的罗列;字势上，如昂首、如勉尾;行笔上，如向前直刺、如向料方牵引，结体上，紧密无间、既写出光彩而又夺得高峡。有的像虯盘游，蜿蜓腾空而起，有的像茸凤翱翔，奋起双翅要飞向远方，有的像凶猛的鹰鹤，紧缩身体、压抑怒气，准备搏击。有的像良马飞跃，驰向征途。远看，像朝升的霄雾，游烟连云那样浑然一体;近看，像清风吹水，漪澜成文那样纹理高远。隶书在流传法度、表达法式上，可作为楷模。它的书法艺术美和文字功能，实在难以详尽论述，这里只不过粗略地提出它的梗概大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