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瓷待归有缘人

图1 北宋磁州窑白地黑花梅瓶

图2 元代凤穿花书波斯文戗金玉壶春瓶

图3 《林和靖爱梅》纹元青花瓷片

　　■江苏南京 李绍斌

　　搞古玩收藏的人很注重“缘”字。一件稀罕之物，得到了，说是“有缘分”；虽孜孜以求而得不到，则说是“没有缘分”；得到又失去了，则以“缘分尽了”聊以自慰。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掌握这个神秘的“缘”字，个人无法去把握似的。比如我就知道几个与古瓷结缘的故事。

　　多年前瓷友老谢对我讲过一个故事，说天津有个作家，小说写得好，小有成就。后来又习画，画文人画，办过个展，不乏欣赏者。由绘画而引发出对古陶瓷的喜爱与鉴藏，可惜没有什么珍品。一夕，大雨如注，闭门读书，忽闻敲门声。心存警惕，门开一缝。暗中只见一老者，身披雨衣，怀抱一布包。隔防盗门问有何事？来人自称求画者：“仰慕先生久矣，无缘相见，今经人指点，冒昧造访。愿以家藏古瓶换大作一幅，不知能割爱否？”说着从包中取出瓶子，双手奉上。作家深为其诚所感动，不问瓶子真伪，连忙从画缸中抽出一轴相送。等送走索画者回到书房，端详古瓶，不禁大为吃惊。这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北宋磁州窑白地黑花梅瓶（图1），一尺有余、精工细雕、光彩夺目，俨然珍品。连忙奔出门外，追赶瓷瓶主人，人都早已消失在夜幕大雨之中，连姓名也未曾留下！遂叹道：自己的涂鸦之作，哪值一只宋代名窑古瓶？

　　这位作家我久闻其名，只是未能谋面，这个故事也就无从核实真假。无端得一古瓶，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非“缘”而何！不过，这事真是太过偶然。

　　我的南京瓷友邢先生一次遇到一只30多厘米高的瓷瓶。这只瓶子满身污泥，瓶口已残破。虽然如此，一看之下还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于是便买了下来。据摊主讲，在此之前，已有多人上过手，皆以价高，弃之不顾。邢先生将瓶子洗净，自己看不懂，便去南京博物院请教古陶瓷专家张浦生。张先生一看，大喜过望，连连叫道：“国宝！国宝！”原来这是一只元代凤穿花书波斯文戗金玉壶春瓶（图2）。对于戗金瓷器，人们只是从《陶记》《格古要论》等历史文献上见过记载，而从未见过庐山真面目。此瓶一出，吸引了北京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以及香港等地的古陶学者专家前来观瞻，见者无不慨叹此残瓶之奇之美。

　　这样一件宝物，邢先生做梦也未曾想到过，也无须踏破铁鞋寻觅，而是全然不费工夫得到了，不是“缘”又是什么？而在此之前，那么多淘古董者见到此瓶，不是身上未带钱，便是看不懂，或虽有钱而不愿解囊，而当知道它的价值之后，无不为自己失之交臂而遗憾不已。最后只有叹息：“无缘分。”

　　下面再说一个我另一个老朋友与古瓷片结缘的真实故事。西安的马广彦教授，原来在大学教哲学，后来迷上古陶瓷。在研究青花瓷的烧造历史时，他深以自己没有一件比较精美的元青花标本为缺憾。一次去景德镇考察，他有幸见到一块元青花人物纹瓷片（图3）。苏麻离青钴料绘制，发色纯正，纹饰构图精妙，画工精细，很有研究和欣赏价值。“就是它！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个元青花标本。”心为之怦然，手因爱而不忍释。然而瓷片拥有者也视之为珍宝，死活不肯割爱，马先生只好依依惜别。回到西安后，为了这块元青花瓷片，他夜不能寐，食不甘味，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他一次次写信、打电话，托朋友做工作，一直磨了整整一年时间，结果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对方终于答应高价转让。马教授欣喜若狂，让儿子专程去了一趟景德镇，将瓷片请回家。有人说他，“为了块破瓷片子，花时，花钱，花精力，太不值得了。”马教授却说：“值得，光这一幅元人的绘画也值！”对于马教授来说，多年期盼，一年折磨，终于成功，叫作“缘分到了”。而对于转让者来说，多年收藏，一朝失去，可谓“缘分尽了”。马教授虽经历迂回曲折，总归如愿以偿。散尽千金为片瓷，也是人生一乐。欢愉之情，可想而知。遂贮之锦盒，印成名片，写出文章，与大家共同分享其乐。同道中凡上手观摩这枚瓷片者，也皆称“有缘相见”。

　　收藏家的每一件珍贵藏品，大都有着独特曲折的经历、令人心动和难忘的巧遇。然而，搞收藏机遇也罢，缘分也好，我以为最重要的有三条：一是要有爱。执著地爱着你的研究领域，爱着你的陶瓷收藏。“赏瓷如同赏美玉，观陶胜似观佳人”，爱到痴迷的地步，达到大智若愚的境界，必有所成。没有爱心，面对宝物熟视无睹，麻木不仁，也就谈不上“缘分”了。二要有识，“臂百折而成良医，观千剑而后识器”。机遇是为那些有准备的人产生的。没有理论的研究、实物的把玩、经验的积累、失败的教训、眼光的磨砺、鉴赏能力的提高，即使有机遇也不知其为机遇，天上掉下馅饼也不敢吃。倒是常常以假为真，视破烂为宝物，虽倾家而不顾，自以为有缘分，实实糟蹋了这个“缘”字。三是要有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再好的机缘，再美妙的珍品，再丰富的学识，没有钱只能望洋兴叹，与之擦肩而过，为别人所得，而与你无缘。当然也不是说无钱者就不可以搞古陶瓷收藏和研究，自己去捡瓷片，赏瓷片，并加以研究，同样其乐无穷。因此，我要说，拥有一块捡来的好瓷片也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