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力：如果字画不署名

　　买字画看名头是事实。

　　名头有多种：一曰作品硬：有轰动一时的代表作，风格独特，靠作品闯出来的名头。二曰拿奖多：简历上的获奖、参展经历可以翻页，一路排将下来，直使人眼晕，人称“获奖专业户”的那种。三曰能运作：个展不断，与名头更大的联展常有。电视有露面，报上多专题，网站霸首页，刷爆朋友圈。四曰有人托：只是命好，因缘巧合。拍卖场上屡创天价，寻常人等望而却步，那样的天价从脚后跟砍一刀也买不起;也没指望着你买，只要一个名头响亮，尽管这个响亮是用来蒙银行的。五曰官衔高：各艺术协会的头头脑脑，艺术活动前排就坐，剪剪彩、讲讲话，当评委、做嘉宾;这与其说是艺术家，不如说是艺术活动家更准确。作品送礼特别好使，因为收礼的多为外行，说艺术不懂，说名号立马明白，会长的作品就比副会长的值钱。六曰人有名：本身就是名人，比如演艺明星自带光环，明星的光芒照在老年大学水平的字画上顿时熠熠生辉。不要官衔，不要简介，只要一个名字，便是作品价格的保证。七曰借东风：实在没有什么名头可打的、可以借。比如齐白石再再传弟子、某大家第多少代传人等。八曰自封王：这个方法简单粗暴，且朗朗上口、易于传播，自封个牡丹王不算造反，自封个当代什么第一人也不必纳税。

　　没办法，人们的鉴赏水平不一，买字画的目的也不一样，买要有个买点，卖也要有个卖点。所以别不服气，名头还真就是生产力。

　　单看名头是靠不住的，却不说那虚头巴脑的名头儿，就是靠作品打出名头的好画家，也有认真和应酬之别。过去好，不一定现在好;那一幅好，不一定这一幅也好。

　　那么买字画能不看名头吗?臆想一下，假如忽然有一天所有字画上的署名都不见了会怎样呢?

　　首先，对好画家是没影响的。因为他们的作品风格就是署名，一幅作品打开一半，瞅背面就已经知道是谁的了。

　　但那些名头虚高的画家可能就惨了。一个国展评委，不署名可能会在一个地方展中过不了初评;一个润格多少万元一平尺的名家，不署名可能画价除以十也无人问津;一个明星的作品不署名，可能有人说白给我也不要⋯⋯

　　本来奋斗到可以靠名头吃饭的画家，又得拼实力，而且是每一幅都得拼，一下回到了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创业年代了⋯⋯

　　作品没署名，有可能镇店之宝从人参变成白菜，以前进货专找大名头的画廊傻了，真要拼眼力拼见识，说不定就得转行⋯⋯

　　没署名，人们的关注点会回到字画本身吗?

　　就像两个背包的女人，彼此会先瞄一下对方的商标，看谁的牌子更大。背大牌包的胸会挺得更高一些，顿觉生活美好、身价见长。而牌子小的就会自惭形秽，不由自主地说话轻声一点。要是没有商标，那自然就会看哪款的质量更好、款式更新、设计更有创意，这就回到了包包本身。

　　话是这么说，一乐而已。字画不署名，可能吗?不可能!公平吗?不公平!

　　没有凭空而来的名头，著名商标就是著名商标，那是多年苦心经营得来的。市场上的字画从来不是纯粹的作品本身，画家的身份就是作品价值的一部分。不需要画家身份的作品，价格一定接近印刷品，好画家没名头之前的作品肯定是白菜价。

　　艺术家一生的精品没多少。然而即使是普品和应酬之作，也包含着他的气息和功力。人们依然追逐，是因为作品之外还有人们对艺术家的崇敬。就如同登上名山，带回一枚小小的石子一样，是一种亲近。明星、企业家作品那么贵，是有人要追星，是有朋友给捧场，就是一张白纸也能卖那个价。这是商场的事，不是艺术的事，真搞艺术的犯不着不服。假名头就不讨论了，那跟诈骗是一个性质。

　　就是这么矛盾!看名头选作品不行，可名头又有名头的价值，不看名头也不行。各有所爱，各取所需吧。

　　其实，署名就是画家签的质保责任书。每一件作品都是画家的脸，蓬头垢面是不宜见人的。攒个名头不容易，坏个名头却是分分钟的事。“混个脸熟”不是书画圈的玩儿法，只有作品不断让人“眼前一亮”才能长久。

　　刊于《艺术市场》2018年7月号

【艺市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