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人物小品画略论

宋 佚名　松荫谈道图 25.2×25.7cm 绢本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学术主持/撰文：刘建轩

现代人在欣赏和学习中国传统人物画时常常会感到十分困难，而造成这种困难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传统人物造型与现实人物样貌的巨大差异。这一点在欣赏宋代人物小品画时当然也不例外。尤其是在人们普遍接受了西方基于解剖学、透视学发展而来的人物画以及摄影所产生的人物形象以后，更加深了对宋代人物画的陌生感。要想知道宋人是如何描绘人物的，应要先了解其创作思想与观念。宋代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中说：“画人物者，必分贵贱气貌、朝代衣冠，释门则有善功方便之颜，道像必具修真度世之范……”，而古人是如何通过人物的形象来分“贵贱气貌”的呢？元代王绎在《写像秘诀》里给出了答案：“凡写像须通晓相法。”

南宋陈郁在《藏一话腴》中论写心时则明确地把人物画形象与相学内涵进行了直接对照：“写照非画科比，盖写形不难，写心惟难。夫帝尧秀眉，鲁僖、司马亦秀眉；舜重瞳，项羽、朱友敬亦重瞳；沛公龙颜，嵇叔夜亦龙颜……盖写其形必传其神，传其神必写其心；否则君子小人，貌同心异，贵贱忠恶，莫自而别，形虽似何益？故曰：写心惟难。”这种脸谱化的表现方式正是中国传统人物画的一大特色。由此，我们也可大致了解到古人创作人物画的方法及意图。

人物画发展到唐代，其技法已臻完备。宋代的人物画是在隋唐的传统上发展而来的，因此北宋时期的许多书画评论家会认为在人物画成就方面宋不如唐。如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中所说：“或问：近代至艺，与古人何如？答曰：近代方古多不及，而过亦有之。若论佛道、人物、士女、牛马，则近不及古……”北宋时人之所以会有今不如古的感慨，是因为在那时人物画的主要画法已然完善，要想有所超越谈何容易。这种情况直到南宋中后期新的人物画法出现才发生了变化。

以线造型是中国传统人物画的主要特征之一，古人以描法称之，并以此来区分其风格流派。明代邹德中《绘事指蒙》一书中将古今人物画法总结为“十八描”，这十八种描法在宋代已基本形成。虽说画法有十八种之多，但大体上可分为游丝描、柳叶描、减笔描三类，其他的描法都是由这三种描法变化而来。了解这三种描法，就可以对宋代人物画的风格流派有一个大体上的认识。而小品人物画最主要的特点则在于构图上需要适应尺幅形式上的变化，其他方面则基本上与常规尺幅的人物画作相同。

游丝描是一种非常古老的人物画技法，因此又称高古游丝描，以东晋时期的顾恺之为代表。其形匀细圆转、遒劲绵长，用笔讲求中锋，提按上变化不大，如铁线描、琴弦描、曹衣描都属此类。如宋人小品画中的《槐荫消夏图》 《仙女乘鸾图》较为典型。

兰叶描则是应用最为广泛的一类画法，起初因形似兰叶故此得名。其用笔讲求提按顿挫的变化，相比于游丝描，它的表现性更为丰富。此画法相传为画圣吴道子所创，因其所画人物衣褶有飞动飘逸之势，被后世誉为“吴带当风”。南宋的马和之也以此画法闻名，时人称其为“小吴生”，传为马和之所作的《月色秋声图》宫扇小品即是用此法。由兰叶描衍生出的画法非常多，如钉头鼠尾描、蚂蝗描、橄榄描、枣核描、行云流水描等，其关键即在于用笔上的提按分明。可以说宋代的人物小品画绝大多数都属于此类画法。

减笔描严格来说，不单单是一种具体的画法，相较于游丝描、兰叶描之工细严谨，它更多的是一种写意精神的体现。其用笔极为简练，墨色变化丰富，或线条或块面，并不拘泥于中锋还是侧锋，造型上只求意到，不求具体的形似。这是南宋时期一种新的画法，相传为梁楷所创，它的出现极大地丰富了传统人物画的表现形式，为写意人物画奠定了画法上的基础。减笔描中最具代表性的画作当属梁楷的《泼墨仙人图》。这一时期，除梁楷外还有很多画家在减笔描式的写意人物画方向上探索，如马远、牧溪、石恪、颜辉等。他们不拘常法，个性鲜明，画法上各具特色，与梁楷也并不相同。或许是因为减笔描大胆粗放的风格并不适于团扇小品这种形制，所以现存的宋代人物小品画中减笔描类的作品较为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