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冷萧雪峰真——读许道宁《关山密雪图》

　　■四川广汉 朱相谌

　　雪景在中国传统绘画题材中颇具特色，深受欢迎。冰雪，覆盖自然界中的万物，使人不再目迷五色，而更关注整个天地的苍茫纯粹。雪景的这种属性，恰好和传统绘画的水墨形式相得益彰。古代画家借助雪景，不仅创造出凝寒、荒寂的艺术意境，而且寄寓着自己孤高拔俗的品格，表达了一种洁癖式的精神追求。自唐以降，在王维、巨然、李成、范宽等人的探索下，雪景山水形成了独特的笔墨语言和文化意蕴。北宋许道宁创作的《关山密雪图》，崇山积雪，林木清疏，风物冷萧，别有韵致，是中国传统绘画雪景题材中的佳作。

　　许道宁活跃于公元970年至1052年，早年在汴京卖药为生，当众挥毫，随药送画，逐渐积累起名声。其初期画作大多为模仿，笔墨矜谨。中年后画风由轻盈转向刚建，墨路纵横，多写寒林、雪景、秋江、渔浦等。其山水画最明显的特点是“峰峦峭拔，林木劲硬”。许道宁性格豪放，嗜酒如命，好游历崇山野水、险峰绝谷，在美酒奇景的熏陶下，胸纳山川秀色，于是变化创新，落纸成画，如张旭作书一样狂放恣肆，似裴旻舞剑一般酣畅淋漓，终于卓然有成。“李成谢世范宽死，唯有长安许道宁”（张士逊），成为继李成、范宽之后山水画第一人。

　　《关山密雪图》（见图），绢本设色，纵121.3、横81.3厘米，是一幅全景山水。此画用三远法布局关山的雪景，以画面左下部的几棵林木作为视线起点，顺着山石的后退，由近及远，由大观小，由低望高，突出了关山的雄伟和雪景的宏大。画面近景，林木迤逦，丘壑、坡岸、水面皆有意趣。中景两山对峙，林木扶疏，茅屋前石阶隐隐，一溪潺潺。中景右方，一樵夫负薪沿小径缓缓以行。画面更右侧，石崖内凹之处，一瀑飞泻而下。图的中上部分，是丰碑般耸立的巨大山峰，山顶密雪覆盖，底部云雾缭绕。这座主山被周围较小的山峦、葱郁的林木、婉转的溪流和零乱的溪石簇拥着，气势巍峨、宏壮。关山主峰的压迫感如此逼真，窒息感扑面而至。大山左外侧一亭翼然，极具动感，似乎就要随时飞走。远处是空无一物的雪冻江面，岸边寒林披上了银衣，只有几丛被浓墨浸染。更远面是淡墨勾画的山峰，与空寂的江面呼应。这正是许道宁擅长的构图方式，即野水之外有山峦，山峦之旁有人家，人家后面又是野水，山重水复，于是营造出缥缈杳冥、辽远空旷的画面氛围。纵观此图，笔法凝重细劲，山以短笔布皴，雪以敷粉法罩染或点染。在他的笔下，天空、水面和山崖凹处皆用淡墨渲染，山峦、屋顶以白粉罩染，树木、苔点用浓墨描绘，并以白粉点染树干、树梢等处的积雪。这些技法强化了雪的感觉，使得画面充溢着浓浓的雪意。

　　许道宁是一位有豪侠之气和传奇色彩的画家，他攀爬过无数山岩，熟悉山岩的每一道折皱每一条缝隙，见过常人没有看过的美景奇景险境。他“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烂漫天成，随性所至，心手相应，将所见所感的造化之神奇落在笔端，于是成就了与其他画家的山水画迥然有异的奇特样貌。在《关山密雪图》里，我们看到的不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死寂，而是对自然的敬畏，以及因为身处喧嚣、心灵需要抚慰而对一派雪景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