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梵文“监”字纹之谜

图1 单独存在梵文字纹样

图2 用缠枝莲衬托的梵文字纹样

图3 用缠枝莲衬托的梵文字纹样

图4 用缠枝莲衬托的梵文字纹样

图7 组成字轮的梵文字纹样

图8 梵字与“阿弥陀佛”四个汉字分别并立在一起

图6 组成字轮的梵文字纹样

图5 组成字轮的梵文字纹样

　　■浙江 李益炯 李熊熊　

　　在明末到清初的一段时间里，瓷器上出现了一批如图1至图8这样的梵文字纹样。它们有的单独存在（图1），有的用缠枝莲衬托（图2—图4），还有的组成字轮（图5—图7），图8非常特殊地让这个梵字与“阿弥陀佛”四个汉字分别并立在一起。这个字具有怎样的含义？为什么会在明末清初的瓷器上如此流行？本文来说说这个话题。

　　图1至图8中的梵文字，看起来写法不尽相同，其实是同一个字。它的读音用中文可以写作“嚂”，也可以写作“蓝”“兰”“辣”等。用罗马字母拼音，则写成“LA”。这个梵文字，由下半部一个类似汉字“刁”的梵文字母和上半部一个半圆形弧线加圆点（称“空点”）组成。下半部的字母读音是“啰”，加上上半部的空点就成了“嚂”字真言（咒语）。

　　《显密圆通成佛心要集》里说：“偈云：啰字色鲜白，空点以严之。如彼髻明珠，置之于顶上。真言同法界，无量众罪除。一切触秽处，当加此字门。”此偈说的有两层意思：一是“嚂”字真言是由“啰”字上面加一“空点”组成。二是“嚂”字真言的作用是可以让法界“无量众罪除”。“空点”的写法有空心圆点和实心圆点两种，我们在瓷片图案中能看到这两种写法的实例。也有一些“空点”写得接近汉字的短横。

　　梵文“嚂”字的本意是佛教密宗的一句真言，这句真言叫“净法界真言”，只有一个字。“法界”在佛教里是指包罗万象的世界，所以“净法界真言”的意思是能使世界变得干净、清静的真言。其神奇的作用，在《显密圆通成佛心要集》介绍“净法界真言”时可见一斑：“此净法界真言‘嚂’字，若想若诵，能令三业悉皆清净。一切罪障尽得消除，又能成办一切胜事。随所住处悉得清净，衣服不净便成净衣，身不澡浴便当澡浴。若用水作净不名真净，若用此法界心‘嚂’字净之，即名毕竟清净。瓶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真言一字变染令净。”

　　“嚂”字作为咒语在念的时候，一般还要加上一个起首词语“唵”，所以“净法界真言”的读法更多的是“唵嚂”两个字音。

　　梵文“嚂”字为什么会是“净法界真言”呢？因为这个字在佛教密宗的教义里是地、水、火、风“四大”之一“火大”的种子字。火具有焚烧一切污秽使令干净的功能，所以这个种子字具有了“净法界”的功能。

　　“净法界真言”在唐宋时就已经在佛教密宗里存在，随着元明清时期藏传佛教的传播，它的影响更大。这是因为佛教信仰者修习密宗准提等法和做各种法事都要用到这一句真言。比如密宗在开始某个宗教活动时，往往需要布置一个坛场，然后用持诵“净法界真言”的方法来清净坛场，这是必须做的准备工作之一。

　　“净法界真言”虽然很常用，但元明清其他时期的瓷器上极少出现这个梵文字，唯有在明末清初的瓷器纹样中非常盛行。这有两个原因：一是其他时期有同样具有净法界功能的其他纹样存在，比如明代前期的“大轮纹”就具有清净法界的相似功能。二是明末清初时期，“嚂”字真言具有了新的佛教意义。

　　明末清初“嚂”字真言新的意义，与晚明谢于教在其所著《准提净业》一书里发明的一个用处有关。谢于教在此书“准提净业引”中说：

　　“是编即显密圆通之旨也，而以准提净业名。又首及准提布字法者何也？曰重观行也。然则曷不专言观行，而先之持诵？曰观行难入，故以持诵先之。又多字难观，且以一字收之。盖曲为初机耳，实则深浅获益，一多无碍也。”

　　所谓“准提净业”，是谢于教创造的一种佛教修持方法，即将密宗的准提仪轨与净土宗注重念诵“阿弥陀佛”的法门结合起来修习。上面这段话的大意是：修准提净业，首先要学习观想“准提布字法”。也就是将“准提咒”的九个梵文字分布在月轮上，然后在心中观想每个字的相关意义。这种观想一开始很难掌握，所以要先学习诵读。诵读熟练后观想九个梵字仍然很难，还可以用一个梵字来代表九字。这是为初学者设计的变通练习方法，字多字少都可以获益。

　　那么用来代表准提咒“九圣梵字”的是个什么字呢？谢于教在书的“持诵仪轨”“净法界观门”中说：

　　“前九圣梵字，安心月中，即作三摩地瑜伽观行。恐初机难以入手，今但用净法界‘蓝’字作观，一心持诵，自然得入净法界三昧，一多无碍也。”

　　原来梵文净法界真言“嚂”字，正是初机者习“准提净业”法时，因观想“九圣梵字”有困难，而可作为“以一当九”的那个字！

　　这样的变通法门，初学佛教者自然十分欢迎。梵文“嚂”字因此具有了极高的地位，以至于明末清初的瓷画工匠会把梵文“嚂”字单独拿来用作纹样。因为这个梵文字为广大信徒带来了学习“准提净业”的极大方便！

　　图1在碗的内底单书一个梵文“嚂”字，是汉文化对一个字的意义表示极其尊敬的常用方式。

　　用莲花捧梵文字、杂宝等，则是藏传佛教对所捧之物表示敬意的装饰手法。莲花捧梵文“嚂”字纹样（图2—图4）在明末清初的瓷器上特别多，也表明这个时期人们对这个梵字特别看重。

　　图5至图7这样的梵文字轮纹样，基本画意可能是“嚂”字的观想效果图：中间那个上面有“空点”的梵文字是“嚂”，周围一圈梵文字是“啰”，“嚂”字在“啰”的烘托下熠熠闪光，象征“嚂”字在观想中的状态。这样的梵文字轮纹样，可以引导修“嚂”字观的信众，产生更好的修习效果。

　　图8是在一只大碗的外壁上，将梵字“嚂”与“阿弥陀佛”四个汉字组合构成四组梵汉文字图案，这显然是谢于教“准提净业”思想的一个形象化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