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瓷画：一叶题诗出禁城

图1 清康熙“一叶题诗”瓷片

图2 民国“红叶题诗”瓷画

图3 民国“红叶题诗”瓷画

　　■江苏南京 胡剑明

　　近日，南京王德安老师给我一块“一叶题诗”瓷片（图1）。其直径约7厘米，为清代康熙早期的瓷盘残存。瓷画宽阔，布局精巧，上方显出宫城屋宇，或许是唐洛的“上阳宫”。下方似为两个场景，前为一仕女，用竹枝在水中打捞或者放置一片树叶；后方有一穿着华服的仕女或许是“宫娥”，坐于大案前，案上有笔、砚，意思或为题诗刚罢。这块瓷画，将“题诗”与“捞叶”两个场景绘于一幅，是很少见的。此画总体绘式大气又细腻，人物形象生动，青花发色明丽，有那个时代瓷釉的特色。

　　此图让我想到“御沟流叶”的故事。御沟流叶，御沟是指皇城外的护城河。元代人无名氏有文载：“黄花初绽，碧梧渐凋，御沟流叶空来到，最难熬。”后来成为了汉语成语，词典上注释为：皇城外的护城河水中漂流的红叶，指皇宫中盼望外嫁的宫女。《成语故事》中说，唐僖宗巡视四川，带去宫中侍书宫娥芳子，芳子很有学问，一天，她在红叶上题诗：“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题完后就顺手抛进水沟，被襄州进士李茵拾到。后来，恰好在一山民家相遇，芳子见到题诗的红叶，两人遂成良缘。

　　许多故事都说，唐皇帝东都兴宫，绕水而建，由涧水入宫，又由宫入洛河。宫内溪水潺潺，亭台楼榭……如此人间仙境，却框着一群孤寂的仙女。宫女一旦进去，便永难踏出。来时，情窦初开，盼能在爱情滋养下绽放，可等来的却是“新妆虽好无人赏”的百无聊赖。青春、爱情，不待盛放已凋零。日复一日，她们只能是“寥落古行宫，宫女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昼夜等待被皇上临幸。现实是，玄宗“宫娥过万”，何况还有“专宠”的杨贵妃，连多看她们一眼都难。宫女们只能过着冷月无声的日子，“一生遂向空房宿”。

　　她们寂寞无聊，吟诗填赋，在诗文里想象宫墙外的生活，想象和心上人红袖添香、风花雪月，直熬得“红颜暗老白发新”“零落年深残此身”。而“一叶题诗”或称“梧叶题诗”，正是指吟咏闺怨、题诗传情或吟咏良缘。应该是真实的写照。诗句出自唐人孟棨《本事诗·情感》，说诗人顾况在洛，乘间与三诗友游于苑中，坐流水上，得大梧叶题诗上曰：“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次日，顾况也在梧叶上题了一首诗，放于水上游，“花落深宫莺亦悲，上阳宫女断肠时。帝城不禁东流水，叶上题诗欲寄谁？”十余天后，有客人来苑中寻春，又于叶上得诗，示于顾况，诗曰：“一叶题诗出禁城，谁人酬和独含情？自嗟不及波中叶，荡漾乘春取次行。”就这样一来二去，相互唱和，成为佳话。后人就称这种吟咏“梧叶题诗”为“闺怨诗”。

　　康熙早期的瓷盘，发色明丽，胎坚质细，缜密似玉，修胎规整，看上去不仅漂亮，而且有厚重感。康熙青花瓷，总体呈现釉面光滑细腻，胎釉结合紧密，釉面有早期的青白演变为中期的粉白与浆白色的特点。

　　扬州的陈先生，收藏着两块“红叶题诗”的民国浅绛色的瓷板画：一件高32、宽23厘米（图2），另一件高30、宽21厘米（图3）。瓷画主题相似：庭院中流水当前，树木傍石而立，石台当桌，摆有台砚、水盅和一片红叶。仕女高髻，长衣飘袂，姿态俏丽。左手抚一红叶，右手握笔举至腮边，扶首凝眸，正构思诗词妙句，画工将仕女的诗情诗心，表现得惟妙惟肖。

　　瓷器的“浅绛彩”概念，特指晚清至民国初流行的一种以浓淡相间的黑色釉上彩料，在瓷胎上绘出花纹，再染以淡赭和水绿、草绿、淡蓝及紫色等，经低温烧成的一种特有的彩绘工艺，其艺术风格与国画浅绛山水相近。鸦片战争后，百业不景，经济萧条，不仅景德镇官窑沉寂，民窑也是乏善可陈，在陶瓷工艺日渐式微之时，浅绛彩悄然出现，给景德镇陶瓷工艺注入新的活力。景德镇陶瓷馆虽有藏品，但较为稀少，颇为珍贵。

　　“红叶题诗”说的是唐僖宗时期，书生于佑傍晚散步于皇城边，见皇宫河中浮叶流出，其中一枚红叶尚有墨迹，就捞取视之，红叶上题诗：“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运到人间。”于佑以为，诗叶必为宫中美人所作，即将红叶夹于书中，终日吟味，食眠俱废。友人见他消瘦，都好心相助，于佑答到：“人只要有志，天必从人愿。”而后，也写一首诗于红叶之上，投入御河上流，诗云：“曾闻叶上题红怨，叶上深情寄阿谁？”后来，僖宗放宫女三十人出嫁，于佑幸娶一韩氏。其年三十，才姿甚佳，十分欢喜。婚后韩氏见书中红叶题诗，大惊：“此乃妾之词句，君何故得之？”佑以实告知。韩氏又说：“我于水中亦得一红叶，不知何人所作？”取视之，正是于佑题诗。二人惊叹，韩氏又作一诗：“一联佳句题流水，十载幽思满素怀。今日却称鸾凤友，方知红叶是良媒。”

　　陈先生是一位作家，他曾在一篇文章写道：“‘百年深宫花未眠，浓情蜜意落微尘。一叶题诗随流水，青蛾幸遇梦里人。’我把玩瓷板时，对一块瓷片勾起的历史，生出了感慨之情……”。是的，这些瓷画给收藏者带来了许多感慨。我们同认为，天宝十四年那场由盛转衰的政变，无意中成全了许多宫女和诗人……

　　御沟流叶、一叶传情、红叶题诗，说的是相似的故事。寂寞宫女最终走出“上阳宫”，是唐玄宗动了恻隐之心，还是诗神降临美意，使很多宫女得以出宫，回归人间？我作为收藏研究者认为，是历史工匠的巧手慧心，让古陶瓷有了生命，也承传了被世人传颂的“百年好合”，成就几多诗情画意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