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虫篆琐谈

古代鸟虫印篆刻

　　■徐谷甫

　　编者按：中国的篆刻艺术源远流长，形成了非常深厚的历史积淀，方寸之内气象万千，鸟虫篆印就是其中的一朵奇葩。历代鸟虫篆印或富丽精工，或清新灵秀，或光怪陆离，将艺术化的动物形象或含蓄、或突出地置于小小的印面中，在篆刻这样一门汉文字的艺术形式中表现出鲜明的美术趣味。本报兹刊登鸟虫篆印领域理论实践兼长的徐谷甫、蒋瑾琦、张铭三位先生的研究文字，结合他们自己的创作来认识鸟虫印篆刻的迷人风采。除了大写意篆刻、大篆古玺印、边款，鸟虫印篆刻也是当代印坛攀越古人的一张名片。

　　“鸟虫篆”的历史源远流长。“鸟虫篆”原来统称“虫书”，最早著录的是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随着时代的变迁，词义的内涵上有些变化，从篆刻的角度来说，称为“鸟虫篆”笔者觉得更为合适。约定俗成吧，现在线上线下，全称之为“鸟虫篆”了。

　　早在春秋战国至两汉期间，在一些青铜兵器、乐器、酒器的铭文以及“玺印”（印章）上的文字，往往使用“鸟虫篆”。这是当时在篆书结构基础上的一种图案化的花体字（也可称之为图案化的美术字），在汉字形体和书法艺术史是一次可喜的创新。这无疑与春秋以后，铜器铭文与书法性质，逐步转为文饰作用的整个大变革有关。郭沫若先生在《周代彝铭进化》一文中说过：“东周而后，书史之性质变而为文饰，如钟镈之铭文多韵语……，均于审美意识之下所施之文饰也，其效用与花纹同。中国以文字为艺术品之习当自此也。”

　　“鸟虫篆”多盛行于春秋战国的吴、越、楚、蔡、宋等地，设计书写的主导思想是为了装饰！这是毫无疑问的。（宋是商的后代，商以玄鸟为族名，《商颂》便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话，宋用“鸟虫篆”可以证明与氏族的图腾有关。）

　　“鸟虫篆”顾名思义，是以鸟与虫组成的篆字，鸟能理解，虫指什么呢？在上古时代，“虫”的含义一度扩大到很宽的程度，它不但可以把“鸟”统摄在内，而且还可以包括所有的动物，竟连人也可以称之为“倮虫”！鸟称羽虫，龟称介虫，鱼、龙称鳞虫，虎称大虫。

　　“鸟虫篆”的玺印与器物留存不多，玺印不会超过300方，那么要创作一方“鸟虫篆”印章，“鸟虫篆文字”从哪儿找？“鸟虫篆”第一位研究者是谁？

　　“鸟虫篆”最早的研究者是：中山大学古文字教授容庚（1894-1982），他于1964年著成《鸟虫考》。

　　“鸟虫篆”书法篆刻最早的践行者是：著名篆刻家方介堪（1901-1987）。他曾为著名画家张大千、谢稚柳先生刻制数十方鸟虫篆印章，其中一方“潇湘画楼”朱文鸟虫篆牙章在2011年时以90万元拍出。

　　“鸟虫篆”为什么能使著名的画家、藏家以及日本的篆刻家如此“醉迷”呢？不外乎两点：一、漂亮！“婉转奇丽，茂密有致”；二、难以模仿！特殊性！

　　“鸟虫篆”书法、篆刻的第二代传人是韩天衡（1940年出生）。韩氏是方介堪弟子，他曾为应野平、陆俨少两位画家刻过数百方印章。其中“鸟虫篆”印章也不少。在APEC会议上，受命为与会各国首脑刻制印章21方，其中不少鸟虫篆印章。

　　“鸟虫篆”书法、篆刻的第三代传人是徐谷甫（1949年出生），徐是韩天衡弟子。早在1991年编著《鸟虫篆大鉴》，再版了十次，印数达二万余册。于2008年编著出版了《鸟虫篆全书》，第一版印数3000册，售罄。西泠印社出版社将于2022年下半年再版增补本，有益于印林。徐谷甫现为“鸟虫篆”非遗传承人。

　　陈苍兴为《鸟虫篆全书》作序中说：“小小印章，一跃变成大大国礼（指APEC印章），有史以来在国际事务中展露风采。”本来只有在文人雅士小阁书斋之间生息的印章，现在冲出亚洲，跨入欧美，跻身宫廷、国府之宝座，使全世界都知道中国印章的伟大，这是何等荣耀的大事件啊！

　　对于二千多年前诞生的“鸟虫篆”的认识与欣赏是有一个过程的。明代大篆刻家朱简初见何震以鸟虫篆中的一类殳篆文制作的“登之小雅”印章时，居然看不上眼，定其为“谬印”而加以完全的否定。可是“鸟虫篆”文字作为精意美化过的篆字，富丽俏美，千姿百态，它是篆字的升华、巧思的结晶！比缪篆文字显得神奇诡奥且更具情趣和魅力，它终于被越来越多的印人、文人所注意，所激赏！湖州玺印博物馆曾专门在全国举办过一次关于“鸟虫篆”篆刻的比赛，可见“鸟虫篆”的深入人心！

　　如何制作一方“鸟虫篆”印章？这是广大篆刻爱好者所关心的问题！与篆刻艺术一样：只有“临摹”二字，它是入门登堂的不二法门！

　　传世的“鸟虫篆”有繁缛与简约之分。最为繁缛的要数满城汉墓出土的错金鸟虫书铜壶，简直把鸟虫篆文字做成了装饰图案，动感甚强、屈曲盘绕，极尽华丽之态又雍容大方，可见西汉初期匠人驾驭鸟虫文字的娴熟功夫和高超技能！繁缛而不落入“俗巢”，难能可贵！

　　以笔者管见，作鸟虫篆印，首先要熟稔秦汉鸟虫篆印的每一招，每一式，细细咀嚼，铭记心中，灵活运用。其次以篆字为基本框架，在笔画之中随势设计鸟虫形体，千万不要“硬装榫头”，强行搭配！要出神入化，看似漫不经心，随意大方，实质上是绞尽脑汁！增损笔画、挪移部位、屈曲盘绕、刻意经营，唯有这样才能出好作品。当然印家如擅丹青，创作鸟虫篆印章会更便利一些，因为鸟虫鱼的结构动态会更生动准确一些。要记住“随势设计”四个字中的“势”字最为重要！有了“势”才会有“灵”。“功夫在诗外”，多读书，多行路，加强自身文学修养也很重要，它会潜移默化地，天长地久地襄助你不落“俗巢”！

　　“鸟虫篆”也有简约的。只要简得“高洁”，也是印中神品。汉印中就有范例，如“申遂”，“日利”，使人一目了然又赏心悦目，有“删繁就简三秋树”之感。方介堪先生的“张步”，韩天衡先生的“气象自成”，这些就是“简约”的代表作品之一。其实“简约”看似容易，实属不易！八大山人所作墨梅，老杆新枝，寥寥数笔，笔墨沉雄，着花一二，简也！多一朵，赘也！一简一繁，孰为高低？不可比拟，同属神品！

　　我爱“鸟虫篆”，“鸟虫篆”伴随我一个甲子！最近我的《鸟虫篆刻说文部首》业已杀青，出版后对印坛能贡献一份光与热是我所愿！

汉代“延寿去病万年有” 鸟虫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