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来之笔《芦雁图》

清代边寿民《芦雁图》扇页

　　■陕西宝鸡 王英辉

　　有关资料和记载将边寿民列入“扬州八怪”，这大概除了对其艺术成就高度认可之外，一定也是基于边寿民一生鲜明的个性特点所致。在清代画坛上，边寿民无疑属于剑走偏锋一脉，他既与扬州八怪有着若即若离的渊源，又似乎更像是扬州八怪的边缘人物，“画不可拾前人，而要得前人意”这一响当当的论述，至今仍为矢志绘事者所津津乐道。

　　边寿民（1684—1752），清代杰出花鸟画家，初名维祺，字颐公，又字渐僧、墨仙，号苇间居士，江南山阳（今江苏淮安区）人，晚年又号苇间老民、绰翁、绰绰老人，江苏淮安秀才等。擅花鸟、兼作蔬果及山水，尤以画芦雁驰名于世，影响巨大。所作以泼墨写意法画芦荻萧瑟、寒水平沙之间鸿雁飞鸣宿食之态，江、淮间人尽皆知，推为神来之笔。间作山水，颇有意趣，亦能以枯笔作花卉杂画，以墨竹法写芦。与华嵒、郑燮等交往甚契，所居苇间书屋，名流过淮阳咸造访之，人称“淮上一高士”。

　　其48岁时所作纸本扇页《芦雁图》（见图），17×53厘米，虽为小尺幅，却有大意境。看似随意涂抹几笔，却将炉火纯青之功力毫无保留地倾泻于画面之上。

　　纵观边寿民生平，最念兹在兹的还是其隐居之地与之朝夕相伴的芦雁，这是他独步画坛的绝技，在古往今来的同类题材作品中，他一笔独秀，空前绝后，三百年来无出其右者，众口一词地博得“边芦雁”之雅号。芦雁是他眼中的宠儿，亦是他心灵深处的执念，在一遍遍的描摹刻画中，其登峰造极的水墨技巧在这些画作中得以淋漓尽致地挥洒。

　　细赏此帧《芦雁图》，双雁缱绻相依，亲密无间，一只缩首静卧，一只侧头欲啄，右前方三两株芦秆萧条杂生，倾倒在咫尺身旁，至于散落于水滩间若有若无的苇穗能否寻觅得到，即要看这憨态可掬的芦雁的造化了。边氏之所以画活了一只只藏匿于芦丛中的大雁，很大程度上也缘于他“自度前身是鸿雁”的自诩，一个人想什么，那么他就像什么，他关注什么，他创作的什么就会有血有肉、有声有色。自我隐喻的深处，何尝不是画家内心的独白与向往，泱泱水之上，广袤天地间，飞翔或栖息，结伴或独宿，精神上总是天马行空的自由与自在。

　　画面上端中央题有五绝一首曰：“菰米足疗饥，江寒泊最宜，天涯少俦侣，两两莫轻离。”菰米，即菰结的种子，菰生于湖泊中，结的果实像米，较为稀有，九月抽出茎，开的花像苇。果实一般长一寸多，秋霜过后采摘，皮呈黑褐色。因雕喜欢吃其种子，古人也叫雕菰米。两雁躲在此处，竟然独享菰米，聊以果腹。无论是结为伴侣还是视作知音好友，都是极为难得的情谊，那就莫相负，莫相轻，更莫相忘于云水之间……

　　由“南翁老父台清赏，边寿民”署名来看，当属作者呈赠“南翁”长辈的酬和墨迹。“壬子嘉平”应为雍正十年腊月，确系江寒天冷之时。所钤印章“令豪邈然”（朱文）与“寿民”（白文）是其许多画作惯用之图章。

　　与边寿民日常所作芦雁运笔相似，该作仍以水墨为主题色调，雁嘴和足上敷色只寥寥勾点一两下，令人耳目一亮的盎然生意便凸显出来；淡墨轻轻晕染，由远而近的湖泊或浅滩便铺展开来，朦胧虚幻，妙趣横生。笔触简洁但饱满，清晰又光滑，让大雁活活泼泼而又生动有趣、惹人怜爱，使握在手中的小小《芦雁图》扇面清风自来，风采独具。

　　边寿民曾说：“以扛九鼎之力运寸管，以营四海之目分位置，以布六奇之法妙出入，以鸾鹤冲云之势领超奇，以鱼龙狎浪之姿鼓变态，以漱雪嚼冰之韵归峻洁，以水到渠成之理还自然。”积蓄了数十年的宝贵经验，他振聋发聩地道出这一番箴言，令人拜读之后，深受教益。

　　大中堂与小扇面，格局不同，艺理无异；大芦雁和小芦雁，个头有别，羽翼皆似。胸中有丘壑，腕底生风云，从艺术创作角度来看，无论你采用什么手法，使用何种技艺，归根到底都是人性从容自然的流露，厚积薄发的沉淀，非一朝一夕之力，更非一蹴而就，而在于天长日久的磨砺与顿悟，为人当如此，作画亦须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