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康跋陈寅生藏《长物志》写本的新发现

图1 陈寅生题签长物志

图2 扉页署名鲍康的题跋

图3 内页为宋字写本

图4 鲍康函札

图5 鲍康自书题跋

图6 陈寅生书法团扇

◀图7 陈寅生题跋

▼图8 陈寅生刻在墨盒上的书法

　　■河北 杨未君

　　刚刚过去的2021年京城春拍季，在一个古籍善本、金石碑帖专场上【北京孔网拍卖有限公司，2021春拍会古籍善本、金石碑帖专场，LOT号：1326：《长物志》十二卷，竹纸。拍卖时间：2021年6月10日，成交价43万元（未加佣金）】，出现了一件陈寅生旧藏的古籍写本。这本古籍封面以蓝绫装裱，封面签条陈寅生隶书题签“长物志”三字（图1），下题小字“同治五年正月寅生重装”。扉页有长篇小楷题跋（图2），署为鲍康所作。陈寅生是晚清著名的铜刻名家，性喜收藏，鲍康是清代著名的钱币学家，著述颇丰。这件新出的史料《鲍康跋陈寅生藏长物志写本》内容丰富、书法精美，是陈寅生研究的重要史料，故撰此专文予以介绍。

　　此件鲍康题跋的文字内容为：

　　寅生弟工书画，精篆刻，家素贫而性喜收藏，遇善本书则不惜资购之，一日以所得《长物志》 重装示予。书为宋字写本，盖欲付梓而未果者。点划之精，纸墨之旧，殆百余年前物，令人爱玩不忍释手；虽不著作者名氏，而卷中动曰先太史、先两博士，其为文氏故物无疑。分室庐、花木、水石、禽鱼、书画、几榻、器具、位置、衣饰、舟车、蔬果、香茗凡十二卷，该博精审，备极雅人深致，洵隐居好古者必不可少之书，寅生其宝之！他日选良工刊以行世，不特艺林添一快事，亦庶不负作者当日之苦心也夫！

　　同治五年（1866）二月，歙鲍康识，钤“臣康”（白文）、“子年（朱文）”印。

　　陈寅生（1830—1912）青史留名，除了开文人刻铜之先河、技艺高超、作品精彩外，也和鲍康的欣赏推介有关系。后世称引寅生，最津津乐道的金句“足与曼生壶并传，都人士争购之”，最早即出自鲍康的题跋《为陈寅生题平安馆集古砚文字》（载《观古阁丛考》）：“余戚陈寅生麟炳，工篆刻，所镌铜墨盒足与曼生壶并传，都人士争购之，厂肆颇有袭其名者。性狷介，余尤推重。近余所得零星古器皆寅生物色者也。”鲍康富收藏，广交游，承家学谙辞章法度，循礼义守官场规仪，行文中对友侪的称谓尤为讲究。鲍康（1810—1878）虽然比陈寅生大了20岁，二者的关系笔者曾在拙文《鲍康陈寅生关系考略》中有所论述：两人是平辈亲戚关系，鲍康是陈寅生的表姐夫，陈寅生是鲍康的内表弟，“内表弟”没有较文言的敬称，故鲍康称陈寅生为“余戚”。在《观古阁丛考》中，鲍康有时称陈寅生为“上舍”，如《重刻虞夏赎金释文序》中提到“适先生之甥陈寅生上舍亦觅得初印本见赠，余亟复诸手民，以公同好。”上舍是国子监监生中优秀生的称谓，可知陈寅生在中秀才之后曾一度入国子监为监生，为考取举人而努力攻读。“上舍”“余戚”都是较书面的称谓，而在这件“鲍康跋陈寅生藏《长物志》写本”中，鲍康径称寅生为“弟”。想来这写在寅生藏品上的跋语，比欲刻板刷印的文字要轻松随意些。

　　“寅生弟工书画，精篆刻”，提到寅生，不提其刻铜，可见寅生同时代人视角与我们的不同。我们是因为收藏刻铜而知道的陈寅生，而这位琉璃厂中的斜杠青年，委实多才多艺，书画篆刻在当时也享有声名。“家素贫而性喜收藏，遇善本书则不惜资购之”，这句话十分重要，这是史料中第一次提到了陈寅生的家境：至少在鲍康看来，陈寅生的家境算不上富裕，是“素贫”的。

　　陈寅生喜爱收藏，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陈寅生研究，是最先在刻铜收藏圈中发轫的。人们也是从刻铜收藏才渐渐了解了陈寅生，而陈寅生研究的素材，有的就是从陈寅生的旧藏中得知的。我们曾总结说寅生收藏的特点是重在古籍、拓本（见拙文《陈寅生收藏活动管窥》，载《东方收藏》2020年12期），这件拍品也验证了这一说法。

　　那么，这件寅生旧藏的《长物志》是一本怎样的书呢？首先，这是一件写本，不是印刷本，是“宋体写本”，是书写人用“仿宋体”一笔一画写出来的（图3）。其次其内容是文震亨所作《长物志》 。《长物志》为文征明曾孙文震亨所作，内分室庐、花木、水石、禽鱼、书画、几榻、器具、位置、衣饰、舟车、蔬果、香茗十二类。凡园之营造、物之选用摆放，纤悉毕具，为晚明生活美学之集大成者。其最早刊本为崇祯本。即是在同治年间，《长物志》刊本恐已得之不易，且此本宋体字写得精绝，故鲍康有“他日选良工刊以行世，不特艺林添一快事，亦庶不负作者当日之苦心也夫”之叹。鲍康是出版家，晚年致力于将师友著作刊行出版，故有此语。但显然这个愿望并未实现。

　　鲍康跋文说：“书为宋字写本，盖欲付梓而未果者，点画之精，笔墨之旧，殆百余年前物……卷中动曰先太史先两博士，其为文氏故物无疑。”这是在同治五年（1866），鲍康观纸墨定为百余年前旧物，拍卖公司从“文中不避弘字，玄字或避或不避”而推知当为康熙早期之本，是大约符合事实的。所以，这件《长物志》写本是件很有趣味的书，可见寅生当年收藏的慧眼独具。当然在今天，其市场反应也不俗，最终该拍品以43万元（落锤价未加佣金）成交。

　　最后还要特别说明的，是鲍康这篇跋文的书法。近年来随着鲍康研究的深入，鲍康的书法墨迹所见愈多，我们对鲍康的书法（图4、图5）已不再陌生。比较这件题跋，不难发现，其与鲍康的书迹并不相似，而与陈寅生在纸绢上的书法（图6、图7）别无二致，也与陈寅生在铜上的书法作品（图8）一脉相承。是的，此件“鲍康跋陈寅生藏《长物志》写本”跋文内容是鲍康所作无疑，而书法则为陈寅生代书，也就是说，这页精美的小楷是陈寅生自己的书法作品。关于鲍康的书法以及陈寅生为鲍康代书的研究，笔者曾撰有专文，详见《陈寅生代鲍康书顾祠卷子题名》（载《东方收藏》2020年第6期）一文，在此恕不赘述。陈寅生的纸绢书法非常珍稀，陈寅生代鲍康书法更是少（这是目前发现的第四件），因此，这件陈寅生代鲍康书写的题跋，是陈寅生研究的又一史料，不仅很有意义，也很有趣味。